顧仲謙也覺得，有些事情，還是當面說清楚得好。

所以，妻子懂事地選擇離開，他也沒有阻止。男人立在夜色裏，一身休閑裝，習慣性地將兩只手抄在褲兜。不管任何時候，他背永遠挺得筆直，氣質高貴得猶如是古代至尊無上的帝王。

“有什麽話，說吧。”見妻子走遠後，顧仲謙收回目光來，目光微微垂落，睇著甄嶸。

臉上的表情，看不出來喜怒哀樂。

“仲謙，去花園說吧。”甄嶸聲音低低的，她聽得出來，他聲音很冷，透著距離感，所以，她便適當放低了些姿態。

說罷，她轉身，人已經率先走開了。

顧仲謙掃了她一眼，又回頭朝客廳看了眼，見妻子跟大嫂有說有笑的，他才跟著離開。

顧家老宅很大，不但有專門的高爾夫球場，有騎馬場，還有一大片花圃。這片花圃，是顧大太太平時沒事，帶著蘭姨她們弄起來的。

花圃裏的設計，也是顧大太太親自設計的。

顧大太太骨子裏是個極為浪漫的人，將園子裏的花圃設計得非常具有詩意化，很漂亮。

像是一個小小的公園，花圃整個被割成幾塊，中間有路燈，有座椅，還有老樹。

甄嶸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，回頭見男人跟著走過來了，她笑起來，伸手拍了拍旁邊：“仲謙，你也坐。”

顧仲謙不是個有耐心的人，所以，只皺起濃眉道：“有什麽話，直接說吧。”

甄嶸道：“我看得出來，這幾天，你一直都在躲著我。”四月的春風像是嬰兒柔嫩的小手般，嬌嬌軟軟，吹拂在臉上，有說不出的舒適感，甄嶸微微仰起臉來，感受著縈繞在周遭的花香，她深深吸口氣，覺得仿佛回到了當年，她說，“你還記得嗎？很多年以前，我也常常來這裏，就是坐在這個地方，跟你說話。”

“你總是很有耐性，雖然話不多，但是無論我說多少，你都安安靜靜聽著。”

“你雖然比我還要小一些，但是卻比我成熟。你知道嗎？你身上有種叫人難以抗拒跟抵擋的魅力。”

她笑了一下，紅唇微彎，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。

她微擡起頭來，望向立在昏暗路燈下的那個男人，她不得不承認，此時此刻，她對他，也是心動的。

“當年那麽多人追我，但是你知道我最期盼的是什麽嗎？”甄嶸忽然蹙起秀氣的眉，有些痛苦起來，“我每天都在期盼著，你能夠對我告白。我當時在想，只要你跟我表白了，我不會端架子拿喬，我一定會立刻答應你。”

“不怕你笑話，我甚至都想過，我們兩個人以後的生活。”

“可是我等啊等，等了一年又一年，從國內等到你留學去倫敦，我一直都沒有等得到。但是我想，沒關系，只要你一天還單著，我們兩個就有希望的。”

“可我哪裏會想到，某一天，你忽然就結婚了……”

“你結婚了……仲謙，我不明白，這是為什麽？”

她再次擡起頭來望向他的時候，眼裏已經流出淚來。她有些激動，胸口起伏著，但是卻竭力在克制。

顧仲謙始終站得離她有些距離，聽她說完這些，他才道：“阿嶸，我娶我的妻子，是因為我愛她，想跟她過一輩子，跟你沒有絲毫的關系。”

顧仲謙是聰明人，甄嶸說了這麽多，他不會聽不明白。

“我對你，從來沒有除朋友以外的任何感情。以前沒有，現在也沒有。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甄嶸不可置信，眼神呆滯地望著顧仲謙，淚珠“唰唰唰”地不停滾落。

顧仲謙表情極為嚴肅，但是又很認真，他看著她，再次嚴肅道：“我愛我的妻子，從很早的時候開始，並且會一直愛下去。”

“那我算什麽？”甄嶸完全不願意相信會是這樣，她覺得，是顧仲謙騙了她的，“三嫂說，你的夫人，跟我有些像。難道不是……不是因為我，你才娶她的嗎？”

“她還那麽小，還是個學生啊！很早以前就喜歡……”她笑了一聲，覺得顧仲謙這個理由編得可笑，“我不相信。”

顧仲謙道：“甄嶸，我們之間，僅僅是朋友關系。我並不覺得我的夫人跟你像，我選擇她，也不是因為她的長相。小時候，我們聊得來，不是因為喜歡，而是因為我覺得你的處境跟我很像。你的身世，你的桀驁，還有你對事物完美的追求……看到你，仿佛是看到另外一個自己。”

“其實我們骨子裏是一樣的人，自卑，渴望親情和溫暖。想要得到一切，想要擁有一切。要強，獨立，孤傲，執拗……僅僅因為這些，我把你當做朋友。”

“你騙人！”甄嶸此刻遭受的打擊實在不小，她不相信，她不敢相信……原來這個男人，他從一開始，就從來沒有愛過她。

那她虛度的那幾十年算什麽？她苦苦熬到這把年紀，為的又是什麽？

她得到了什麽？

見她哭得狼狽，顧仲謙卻沒有上前一步，依舊只是立在原地。

“我並不知道你的那些想法，甄嶸，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。”顧仲謙並不擅長處理這些感情問題，所以此刻面對甄嶸，他覺得有些頭疼。

如果是不相幹的人，他大可以不管不顧，轉身大步離開。但是，她到底是多年的老友。

“回去吧。”顧仲謙默了會兒，再次開口道，“不要把感情浪費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，甄嶸，你是聰明人，只要你想，你會找得到。”

甄嶸哭著道：“可我喜歡的人是你，顧仲謙，我從小到大，喜歡的人都是你。”

顧仲謙沒有什麽憐香惜玉之心，他該說的都說得很清楚，此刻再見甄嶸這副樣子，顯然有些沒了耐心。

看了她一眼，顧仲謙沒說話，轉身大步離開。

甄嶸見狀，連忙追了過去，從後面一把緊緊摟住男人精瘦的腰肢。

顧仲謙臉色本來就很不好，此刻更不好了，他只冷聲道：“松開！”

冷冰冰吐出兩個字來，凍得甄嶸忍不住一哆嗦。

“仲謙……”她不肯松手，側臉緊緊貼著他後背，這是她第一次這般靜距離接觸他，原來他的身子會讓她感到這樣的踏實，她舍不得松開。

聞著他身上特有的男子氣息，她覺得就算犯賤做小三又如何？為了他，她覺得是值得的。

所以，扣住他腰肢的一雙手，扣得更緊。

顧仲謙薄唇輕輕抿緊了些，稍稍用力推搡，甄嶸便被推得跌坐在地上。

顧仲謙沒有回頭，只擡腿穩步往前走。

甄嶸狠狠摔跌在地上，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。她沒有立即爬起來，只是望著那個漸行漸遠、最後消失在視線裏的高大身影。一個人就保持這樣的姿勢好久，任風吹幹她臉上的淚漬，之後才爬起來，收拾一番，離開。

“怎麽了啊？一直臭著一張臉？”夏時悠本來在客廳坐著等丈夫，等了會兒就沒有再等，而是一個人先上樓洗澡。

洗完澡出來，就見丈夫陰沈著臉坐在沙發上，嚇人得很。

她穿著睡裙走了過去，在他身邊坐下來，扭著腦袋看了好會兒，然後才問：“是甄小姐說了什麽，所以你才生氣的嗎？”

顧仲謙望著妻子問：“我生氣，很明顯？”

“臉這麽臭，還不明顯啊？”夏時悠也不問原因了，只輕輕抱住他手臂，搖了搖，“別生氣了，人家是客，就算說了什麽，你也得憋著啊。臉色這麽不好看，萬一把人家氣跑了呢？”

看見妻子，顧仲謙心情稍微好了些，扯唇笑了一下，擡手輕輕揉了揉她腦袋。

夏時悠見狀，順勢就靠了過去，小手把玩著他衣裳上的紐扣說：“去洗澡吧，一會兒還要給寶寶彈琴。”

“好，聽你的話。”顧仲謙手摟過她肩膀來，在臉上親了一口，這才起身進了浴室。

顧仲謙簡單沖了個澡，出來後，跟妻子並肩坐在鋼琴跟前，一起慢慢談起了曲子來。夜色還不是太晚，顧家的人，也都還沒有歇下，悠揚美妙的音樂從樓上傳下來，悅耳得很。

蘭姨端了水果出來，擱在玻璃茶幾上，笑著道：“四先生跟四太太又彈琴了，可真好聽。”

顧大太太一邊招呼著甄嶸，一邊說：“是啊，打從老四教時悠彈琴後，時悠就喜歡上了。這丫頭，也很有天賦，學什麽都快。跟著老四學了段日子，現在都有模有樣的了。”

“可不是嗎。”蘭姨事情都忙完了，也坐了下來，心中十分高興，“阿鳳有福氣。”

甄嶸洗過臉了，但是眼睛還是有些紅紅的。顧大太太心中明白，卻是沒有戳破。

心中也曉得她估計不想聽這些，就不再提了，只問甄嶸說：“阿嶸，聽說陸家生意要發展回國內來。到時候，你是幫你姐夫打理公司，還是繼續自己喜歡做的事情？”

甄嶸有些心不在焉，聽了顧大太太的話，楞了會兒才回過神。

她笑了笑道：“我懶散了這麽些年，一直堅持追求自己的喜好，可是到頭來，覺得也不過如此。姐夫一直希望我能夠進公司，這次回國，我想，我應該會聽他的話吧。”

顧大太太笑著說：“這樣也好，陸家那麽大的家業，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。你從小就聰明，進了公司幫你姐夫，你姐夫肯定得高興壞了。”

甄嶸只勉強笑了一下，沒有再說什麽。

“時候也不早了，早點去休息吧。”顧大太太見甄嶸心不在焉，也就勸著她上樓歇著去。

第二天一早，一直不見甄嶸下樓來吃飯，顧大太太喊了蘭姨上樓去看看。

蘭姨上樓去後，手裏拿著封信，匆匆跑了下來說：“甄小姐人不在，只留下這封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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